14.3.09

七。若有改變,她相信會是好的一面。但沒有。

一。最後一個了,是不是。
二。她不可能有喜惡。
三。她問:你是誰?
四。也許,不能再來了。
五。停滯不前的生活,很厭。
六。這是他對她的態度。
七。若有改變,她相信會是好的一面。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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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最後一個了,是不是。


她來晚了。她問她是不是最後一個了。對話的人說是,他稍微撥開窗簾,妳看都黃昏了,待會離開,已經天黑。那是一間潔淨的辦公室。白色的牆,掛了不知名的畫,桌上放了幾本書,右邊是個不大不小的空間,只有兩張椅子,偶爾讓來者做些簡單的動作,據聞可反映一個人的心。她從不相信。她向來拒絕做那些愚笨的動作。她第一次來時,沒有談上兩句,就抱著自己,窩在兩張椅子中間哭泣並且哭得很大聲。後來的日子,無不是這樣的情景。漸漸她懷疑,她來都不過為了哭泣。今天都是。對話的人問近來睡得好嗎。她有點破音,說剛好昨夜失眠,讀完一整本書後,抬頭已見太陽,床前燈還是亮著。她看著那燈覺得累便睡去了,醒來是下午兩點,頭疼得像要裂開。她不知描述這些細微末節有沒有用處。她只想證明她的心遠遠比那兩張椅子和幾套簡單動作來得複雜和真實。對話的人點點頭,在檔案記下一些什麼。她老是看著他袖口的字。繡上去的英國牌子名。他的手隨著書寫移動而她的眼睛也跟著轉。她搞不懂自己為何總是專注於這些。她停止哭泣的時候就只專注於這些。沒有其他。

二。她不可能有喜惡。

在未學懂收放之前,她不可能有任何喜惡。她的喜惡總是分明間或互相對立。她必須假設,她手裡從來沒有握著什麼。她清楚知道,如此,她會減少傷心的程度。她隔絕了她曾經有過的朋友。認識了一些新的,又隔絕,再認識,這些年來不斷重覆。然後,她把時間重新分配給那些她歡喜的人們。有些她天天見面有些不。別人以一句半句話斷定她的性情而她偏偏不要。她會抗拒那些人。她會憂鬱。她以最微小的聲音跟自己說,無人明白她不要緊。她離開對話的人的辦公室,馬上回家,坐在床邊,拿起紙筆,寫滿一張又一張。她寫很快,字體寫得草,她想在死去之前,留下最重要的字句。這是,她從沒有過的書寫速度。她打算未來幾天也這麼做。這都用來反映她的心,而不靠那兩張椅子。她滿懷希望,別人讀過那堆凌亂的稿件後,就會懂得自己了。

三。她問:你是誰?

他來了一通電話。他如常把她帶到自己的家。燈光很昏黃,飯桌永遠都是工作文件。第一次到那裡去,她問他,文件可以看嗎。他有點諤然,啊當然,當然可以。都是他的計劃書。她喜歡能幹的人,能幹至可以被她暗暗微微崇拜 ﹣﹣ 一旦她把對方定義為能幹的。一小時過去了,她竟然看得那麼入神,直至他走來把她整個人抱離飯桌為止。她不緊張,也沒有太快樂。她看著他雙眼只覺他有點陌生。在她眼中,他已經不年輕。她寧願偶爾能聽到他一句真誠的、打從心底裡說的關懷。造愛只是一些重覆的溫柔。漸漸,她能猜到他接下來的動作。而她卻總是那樣的哀傷,哀傷到,某回問了他一句:你到底是誰。她其實比較喜歡抱著他,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髮腳位置。如此純粹。雖然,她不常主動這樣做。關於愛,她有她的一套打算。沒有瞞騙,才能被稱為愛。

四。也許,不能再來了。

自此以後,她顯得格外勤快。她下班後馬上趕回家,匆匆淋一個熱水浴,依舊坐在床邊,密密麻麻地書寫起來。剩餘的日子足夠她寫多少頁紙她不管。手機響了,她按熄了。那刻她不想有任何話語。

有時候她認為,應該是這樣子的。生活只能這個樣子。她怯於面對群體,她難以投入。並非事不關己的冷漠,而是無法融入的狀態。她覺得永遠被摒棄在外,她感到十分、十分孤獨。她知道沒有人會懂。她在想,怎可能跟別人訴說這些呢。她轉身離開群體那刻,就偷偷流了眼淚。於是她告訴自己:不能再來了。也許,這是最後一次。

五。停滯不前的生活,很厭。

她自覺,她不算不努力生活。她很努力。但她終究停滯不前。這讓她開始懷疑自己,她無法跟自己交代。她厭,和疲倦。她總有一天,也許很快,抵受不住。

六。這是他對她的態度。

也不知為什麼,每一次,她總是不小心推倒他浴室裡的東西。洗髮精,淋浴乳,之類。 最初他會敲敲門問妳還好嗎。她回一句還好。後來他習慣了。她出來的時候,他就會進去,重新放好被推倒的東西。

七。若有改變,她相信會是好的一面。但沒有。

她認識的人們都變得不一樣了。而他們卻說,改變的其實是她自己。聽起來,彷彿都錯在她。想到這裡,她就難過起來,感到十分、十分孤獨。她覺得,她怯於再親近他們。但若然她堅持,她始終如一,他們會怎樣。他們會認為她依然是她嗎。他們會理解她嗎。

她一直在想,若然她真的改變了,她相信那會是好的一面,譬如說,更快樂,生活更好。可惜,她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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